老羅湖橋如今的模樣
多少平民或雅士曾在此灑下熱淚,多少英雄與反賊的故事經(jīng)此上演。如今它寂寥地躺在香港一側(cè),正與鐵銹一起消磨世間最后的時光。百年羅湖橋,刻下了怎樣的歲月痕跡?“回家”前景如何?
從羅湖口岸出關(guān),站在寬敞透亮的雙層
人行橋內(nèi),可以清楚地看到西側(cè)不遠處深圳河上淺灰色的鋼架鐵路橋。人行橋和鐵路橋,都叫“羅湖橋”。但真正有著百年歷史的著名“羅湖橋”,卻不是這兩座,而是香港一側(cè)鐵路橋旁十幾米遠處一座暗褐色鐵制構(gòu)架。它2003年9月28日退役之后,即被廢棄一旁,從此孤寂地不為人知。
羅湖區(qū)委區(qū)政府最近提出,要把百年老橋羅湖橋“請回”羅湖“老家”,讓這個曾見證中國百年近代史和中國改革開放進程的“歷史老人”,重新發(fā)揮光和熱,把它建成一個旅游景點,進而把羅湖打造成國際旅游目的地和國際消費中心。
左邊是新羅湖橋,老羅湖橋“藏”在深圳河對岸的樹叢中。
孤寂老橋臥對岸 新樹萋萋掩真容
退役的百年老橋如今在哪里?它是否安好?游客怎樣才能看到它?
5月20日,記者首先來到百年羅湖橋的原址。矗立在這里的,是一座高聳的現(xiàn)代化鋼鐵大橋。淺灰色的大橋上,架設著各種通訊線路及電氣化鐵路的高壓電線,橋上兩條長長的鐵軌,從看不見頭的深圳一側(cè),通向同樣看不見頭的香港一側(cè),不時有香港至廣州的直通列車通過。駐守在這里的邊防六支隊八中隊的戰(zhàn)士告訴記者,2003年重建的這座新鐵路橋,仍沿用羅湖橋原橋的設計,外觀上與老橋完全一致,只是橋面比原來寬了一倍,也比原來更長了。
退役的百年羅湖橋,就在新橋那頭的香港一側(cè)鐵軌旁10多米遠處。站在新橋深圳一側(cè)橋頭,只能遠遠看見香港一側(cè)橋頭西邊河岸上一片綠色的樹林。六支隊八中隊中隊長謝德云說,老羅湖橋就“藏”在綠樹叢中。以前,站在八中隊的大院里能清晰地看見退役的老羅湖橋,但就在這兩年間,安放老羅湖橋的香港地界上長出了一行行綠樹,遮擋住了從深圳一側(cè)觀察的視線。
記者爬到邊防部隊大樓的樓頂,試圖用長焦鏡頭吊拍香港一側(cè)的老羅湖橋,但無論從哪個角度,均是徒勞——老橋已完全被綠蔭遮蓋,連影子都看不著。
其實從新鐵路橋走到香港,僅僅只需幾分鐘。站在新橋深圳橋頭,甚至可以一眼看到橋那邊月臺上已從口岸過關(guān)等待乘坐港鐵去香港的乘客。與月臺隔著兩條鐵軌,就是老橋“藏身”處。
既然離老橋這么近,能否從新橋上走過去看看?記者出示隨身帶著的貼有有效簽注的港澳通行證,向守橋的邊檢和邊防部門人員咨詢,均被拒絕,對方稱必須從口岸過境。邊防部隊戰(zhàn)士笑著告訴記者:“就算我們這邊放你過去,你也到不了香港那頭——別看香港那一側(cè)沒有人員防守,那邊的橋上和建筑物上到處都是攝像頭,只要你走過中間線,馬上就會有人過來將你作為偷渡人員帶走。”
新橋的深圳一側(cè)橋頭鐵軌旁,立著一塊巨型鵝卵石,上書“羅湖橋第一哨”。守橋的邊防戰(zhàn)士告訴記者,直到2003年,還有內(nèi)地賭徒帶著炸藥、雷管和砍刀,企圖趁著黑夜從橋上沖過去,到香港去綁架富豪發(fā)財。當然,賭徒的瘋狂舉動立即被我英勇的邊防戰(zhàn)士抓獲,其發(fā)財夢只能變成黃粱一夢。
看來,“問候”老羅湖橋,只能過境去香港了。
2003年8月,火車通過老羅湖橋。
幾番辛苦終得見 銹色依稀惹人憐
記者從羅湖口岸出了境,再過香港海關(guān),到了港鐵羅湖站的大廳。記者觀察到,在未進入港鐵閘機前,港鐵羅湖站大廳西側(cè)客服中心斜對面的陽臺,是察看老羅湖橋的最佳位置。只要從大廳西側(cè)的玻璃門走出去,陽臺下方,隔著鐵軌幾米遠處就是老羅湖橋。但大廳的玻璃門緊鎖,上面貼著“工作人員出此門需佩戴工作證”。此警示表明,要出此門,即使是工作人員也管理得非常嚴。
港鐵羅湖站的值班站長劉興發(fā)了解記者的意圖后表示:非常抱歉,不能幫忙。因為陽臺前方就是列車運行的高壓電線,“按公司規(guī)定,未經(jīng)批準不能從此大廳出玻璃門到陽臺,不管什么理由”。面對記者的“糾纏”,50多歲的老站長甚至說出了“我只是個打工的,別讓我丟了飯碗,請理解”這樣的話,記者無奈只好放棄。
2003年9月28日晚,施工人員在老羅湖橋拆除現(xiàn)場進行核對、檢測。
上陽臺不得,只有退而求其次。經(jīng)過允許,晶報記者來到香港海關(guān)的職員通道上,隔著厚厚的玻璃,看到了不遠處的老羅湖橋。暗褐色的老橋靜靜地躺在綠樹叢中,周圍沒有一個人。被鐵絲網(wǎng)攔著的老橋外,是又一道鐵絲網(wǎng),鐵絲網(wǎng)這邊是鐵軌和羅湖站的月臺。月臺上涌動著往返港深的人流。但月臺上的喧囂似乎與老橋無關(guān),它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朽,睥睨和無視這一切,安詳?shù)刈灶欗?。老橋的身上再也看不到當年的輝煌。它暗褐的、甚至帶點紅色的身軀,從遠處看,或是天長日久被銹蝕后的顏色?讓人擔心它露天放在潮濕的河岸邊,任風吹雨淋日曬,要是再過100年,可能已被氧化得沒了橋樣。
過了港鐵閘機,來到羅湖站月臺上,記者原以為會有機會與老橋有更近距離的接觸,哪知距離老橋更遠了——巨大的水泥柱、樓房、大樹、鐵絲網(wǎng),以及面無表情的穿制服的工作人員,將月臺上的人遠遠地擋在了幾乎看不見老橋陳列處的地方。
因過關(guān)后不能原路返回,記者只好坐港鐵到了上水站再返回深圳。為了下到港鐵羅湖站大廳一樓位置觀察,記者第二次從深圳過關(guān)進入香港,仍是勞而無功,只能第二次坐到上水站再返回。
上世紀80年代的羅湖橋
風風雨雨話當年 兩度止步有玄機
羅湖橋曾被稱為中國的“鼻孔”。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(nèi),除了北部與蘇聯(lián)接壤的關(guān)口,閉塞的中國只有這座小橋透著氣,微微吸進一些外部世界的新鮮空氣。
土生土長的深圳人、民俗學家和作家廖虹雷見證了百年羅湖橋后半段將近70年的歷史。他說,小小羅湖橋雖然不長,也不險峻,更不雄偉,橋的造型和結(jié)構(gòu),在世界上數(shù)不清的橋梁中實在太普通、太常見了,但它卻是近現(xiàn)代以來,特別是建國后有著舉足輕重歷史地位的一座橋。這是因為,它是其后數(shù)十年間,幾乎唯一一條通往外部世界——尤其是西方世界的經(jīng)濟、政治和外交通道。
廖虹雷翻出一段歷史資料:新政權(quán)誕生后,1949年10月19日,解放軍的一支先頭部隊就打到深圳河畔的羅湖橋頭。但率軍南下的葉劍英,獲毛澤東面授機宜,在羅湖橋以北止步。
上世紀60年代,在“文革”之火即將延燒至香港的緊要關(guān)頭,周恩來的一個批示“‘文革’只能到深圳河以北,深圳河以南不可以搞”,攔住了已經(jīng)搶占火車準備開往香港的紅衛(wèi)兵。
根據(jù)《香港通志》副主編劉蜀永教授的研究,第一次南下大軍“止步羅湖橋”后,香港獲得了穩(wěn)定的發(fā)展環(huán)境,上世紀50年代的工業(yè)化熱潮得以發(fā)生;而在第二次紅衛(wèi)兵“止步羅湖橋”的歷史節(jié)點后,港英當局也開始反思當時的治理策略,并開始在醫(yī)療、教育、社會福利、住房等各方面進行社會改革,香港進而完成了上世紀70年代經(jīng)濟、社會發(fā)展上的飛躍。
“正是因為內(nèi)地決策‘止步羅湖橋’的‘自律’,為香港保留了一個自由開放的發(fā)展環(huán)境,讓作為自由港的香港經(jīng)濟獲得迅猛發(fā)展,從而使改革開放后香港在技術(shù)、資本、管理等多方面對內(nèi)地反哺擁有了實力和條件。”廣東省社科院原院長張磊在研究這段歷史后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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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湖橋的歷史沿革
羅湖橋幾百年前是梧桐河上的一條小石橋,后變成木橋。清光緒三十三年(1907年)正月,《廣九鐵路借款合同》共計20條在北京簽訂,中、英雙方商定,廣九鐵路自大沙頭至九龍,以羅湖橋中孔第二節(jié)為界,分為兩段,各自施工。當時設計的羅湖橋橋長44米,有三個橋孔,兩端橋孔為6.17米鋼槽梁,中橋孔為32米鋼梁。橋?qū)?0米,分為鐵路橋和人行橋兩部分;橋面有一條紅色油漆作為香港和深圳的分界。1911年年底,兩段鐵路在羅湖橋接軌聯(lián)通。
抗戰(zhàn)期間,英軍和日軍先后分別拆毀了羅湖橋。1949年廣州解放后,羅湖橋恢復通行。當時的羅湖橋不但橋面狹窄,只能行駛火車,而且橋身無頂無棚,任憑雨淋日曬。1959年,政府對羅湖橋進行改建,橋面加寬了一倍多。1962年又加蓋了鐵皮篷頂,在鐵橋兩側(cè)增設了鐵欄桿,并鋪上了人行道。1981年以前,火車和過境旅客共用鐵路橋。
1981年,有關(guān)部門在鐵路橋旁邊興建了一座人行橋。到上世紀80年代中期,經(jīng)羅湖橋進入內(nèi)地的中外旅客日益增多,原有的人行橋已適應不了口岸發(fā)展的需要,1985年6月,現(xiàn)代化的羅湖口岸聯(lián)檢大樓雙層人行橋在鐵路橋東側(cè)的200米處建起。廣義上的羅湖橋,實際上包括鐵路橋和人行橋兩部分。
2001年以后,深圳河出于防洪需要疏浚并拓寬了河道,原有的羅湖橋已不足以跨越拓寬后的河道,深港兩地決定重建羅湖橋。2003年9月28日,原百年老橋僅僅用了15分鐘就沿軌道整體向西平移了16米,兩個星期后,它被縱向移至香港一側(cè),作為文物永久安置。
明日預告
“無數(shù)血淚和悲傷/曾在橋上悲慘地交響/一頭是饑饉的荒野/另一頭是親人的盼望/羅湖橋/連接著饑餓與溫飽夢想”。對于過去的羅湖橋,曾有人在詩中這樣描繪。
羅湖橋,曾是恥辱之橋、罪惡之橋,也曾是熱淚之橋。老羅湖橋經(jīng)歷過的那些悲傷與榮光,每個守橋戰(zhàn)士都不會忘記。
對于這樣一座見證了無數(shù)歷史、充滿了神話傳說般經(jīng)歷的老橋,難道不應該把它“供奉”起來、珍藏起來嗎?
(未完待續(xù))